西南山地地區因其復雜的地質條件、豐富的砂石資源和脆弱的生態系統,成為我國砂石資源開發矛盾最為突出的區域之一。近年來,隨著基礎設施建設需求的波動、環保政策的趨嚴以及地方治理能力的不足,這一區域的砂石開發逐漸陷入多重困局。
一、供需失衡與政策調控的矛盾
西南地區作為長江上游生態屏障,砂石資源開發長期面臨“既要保生態,又要保發展”的難題。2024年,全國砂石產量同比下降9.4%,市場供大于求的態勢顯著。西南地區因交通不便、運輸成本高,砂石供需呈現區域性失衡。例如,貴州省2024年新設砂石礦權106宗,居全國第二,但礦權流拍率近三成,反映出市場對新增產能的謹慎態度。與此同時,地方政府為緩解財政壓力,仍傾向于通過礦權出讓獲取短期收益,導致“規劃超前、需求滯后”的矛盾加劇。
政策層面,自然資源部雖鼓勵編制砂石專項規劃,但西南山地因地形破碎、生態敏感,集中開采區難以科學劃定。以張家界市為例,盡管砂石礦權從2019年的129個縮減至23個,但非法采石制砂行為仍屢禁不止,甚至借“森林防火通道”“養殖場建設”等名義變相盜采,暴露了規劃與執行之間的脫節。

二、生態保護與資源開發的沖突
西南山地生態系統的脆弱性,使得砂石開發極易引發連鎖性環境問題。2024年中央環保督察通報的典型案例顯示,張家界市因非法采石導致毀林占地、水土流失等問題突出,部分企業“邊開采、邊破壞”現象普遍。涼山州雷波縣和金陽縣在沿江高速建設中,因監管缺失,河道盜采砂石泛濫,甚至出現“合法買一車,夜間盜采無數車”的亂象,嚴重威脅長江上游生態安全。
政策要求砂石開發“邊開采、邊治理”,但在西南山地,礦山修復成本高、難度大。例如,張家界市桑植縣虎頭埡采石場生態修復質量低下,復墾復綠滯后,暴露出企業主體責任缺失與地方監管乏力。此外,礦山修復產生的土石料本應優先用于工程自身,但部分企業違規銷售牟利,進一步加劇生態修復資金缺口。
三、利益糾葛與治理能力的短板
砂石資源開發涉及多方利益,地方政府、企業、村民的博弈往往導致治理失效。廣安市方坪大道砂石資源違規案件中,公職人員與“砂霸”團伙勾結,非法盜采國有資源,而執法部門“查而不處、處而不嚴”,折射出權力尋租與監管虛化的深層問題。類似現象在西南地區并非孤例,涼山州部分砂石企業通過“關系運作”逃避審批,地方部門則以“重點項目優先”為由默許非法開采,形成“法外特權”的惡性循環。

治理能力的不足還體現在政策執行的“一刀切”與靈活性缺失。例如,自然資源部要求砂石礦權“凈礦出讓”,但西南山地因用地、用林手續復雜,礦權投放與實際需求錯位,導致大量礦權流拍7。此外,環保督察整改“重形式、輕實效”,張家界市雖開展專項整治,但非法加工點仍普遍存在,污染防治設施形同虛設。
四、破局路徑:從“堵漏”到“疏解”
破解西南山地砂石困局,需從政策優化、技術轉型、治理創新三方面發力:
強化規劃統籌與生態紅線約束
依據《關于促進砂石行業健康有序發展的指導意見》,西南地區應優先劃定生態保護紅線內的禁采區,探索“集中開采區+分散補位”的彈性布局。同時,借鑒甘肅省“三個階段解決五個問題”的整治經驗,嚴控礦權投放規模,推動過期礦山依法退出。

推動機制砂石與替代資源利用
提升機制砂石比例是緩解河湖砂壓力的關鍵。西南地區可依托豐富尾礦資源,推廣固廢制砂技術,減少對天然砂的依賴。例如,涼山州高速公路建設中,部分標段利用隧道洞渣生產機制砂,為“就地轉化”提供了可行路徑。
構建多方參與的協同治理機制
針對非法開采屢禁不止的問題,需強化“行刑銜接”,建立自然資源、公安、生態環境部門聯合執法機制。廣安市砂石案件暴露的監管漏洞警示,需通過“一案雙查”壓實地方主體責任,對失職瀆職公職人員嚴肅追責。此外,可引入第三方評估機構,對礦山修復效果進行動態監測,確保“誰破壞、誰治理”落到實處。
西南山地砂石資源開發的困局,是生態保護與經濟增長的失衡、短期利益與長期可持續的矛盾。2024年以來,從中央環保督察的雷霆問責,到自然資源部“激勵與約束并舉”的政策調整,均釋放出“嚴監管、促轉型”的明確信號。未來,唯有通過科學規劃、技術創新與治理革新,才能實現砂石資源開發與生態保護的共贏,為西南山地高質量發展筑牢根基。